骑士之道(1 / 2)
“阁下这水放得,怕是连护城河都要决堤了。”伊莉丝掂量着手中粗糙的木剑,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对面同样持剑的洛兰。她腾出一只手,指向训练场边缘一对正斗得翎毛乱飞、尘土飞扬的公鸡,讥诮道,“不让瑟恩和我对练?瞧瞧咱俩这‘巅峰对决’,动静还赶不上那两只鹐架的瘟鸡呢!”
她口中的“瑟恩”,正是那天让她惨遭滑铁卢的“小麻杆”本尊。
“兴许是伊莉丝精进神速,令在下难以招架了呢。”洛兰面不改色,厚着脸皮抛出一句奉承,那双异色瞳眸里笑意盈盈。
伊莉丝后槽牙磨得咯咯响,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天灵盖。这些时日被这位圣殿骑士大人阴魂不散地“贴身指导”(实则是单方面纠缠),她对这男人的秉性也算摸清了几分。不同于莱纳斯那点摆在明面上的少爷脾气,成年男人的坏处就在于——心思九曲十八弯。莱纳斯年纪小,脸皮也薄,话稍微重些,不用撵,自己就先臊得跑开了。
可眼前这位……啧。
“谎话说多了,当心圣光降下神罚,劈你个外焦里嫩!”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滚刀肉,任何委婉的暗示都会被自动过滤成调情的信号,进而助长他愈发嚣张的气焰。
“如果是为了伊莉丝的话,”洛兰笑容更深,语气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甜蜜,“化成飞灰……感觉似乎也不错呢。”
如同重拳砸进棉花堆。看,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对他依旧毫无杀伤力。
然而“化成灰”叁个字,却像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刺中了伊莉丝心底最隐秘的角落。几乎是立刻,那个奴隶少年的身影就撞进脑海——刑场上浓重的血腥气、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、骨灰从指缝间被风卷走的粗糙颗粒感……历历在目,瞬间翻涌而上。喉头猛地一哽,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死死扼住,方才那点被洛兰搅和出来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,只剩下沉甸甸的堵。
“无趣。”
她手腕发力,格开洛兰的剑锋,带着几分泄愤的力道,“哐当”地一声将木剑甩在地上。目光在空旷的场地上逡巡一圈,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蹲在角落的身影,扬声招呼:
“瑟恩!走,我们再跑两圈!”
被晾在外场的瑟恩,正百无聊赖地用木棍戳着地上的蚂蚁军团打发时间。从大清早开始,这位骑士大人就花样百出地霸着伊莉丝,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支走赫克托尔后,他这陪练就成了摆设,连靠近伊莉丝周身二十英尺都成了奢望,更别提完成赫克托尔临走前的嘱托了。
听到召唤,瑟恩眼睛一亮,立刻扔掉手里的小木棍,像只灵活的小豹子,朝着伊莉丝的方向小跑过去。
而与此同时,藏身于瑟恩身后石柱阴影里,屏息凝神偷窥良久的莱纳斯,眼见伊莉丝朝这个方向招手,心头猛地一跳,误以为自己的行藏暴露。他下意识就想缩回去,慌乱间向后一退——
“咚!”
后脑勺结结实实撞上了身后一堵坚实的“肉墙”。
“当心脚下,莱纳斯殿下。”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踉跄的身子,避免了小少爷摔个四脚朝天的窘态。
“卡斯帕?”莱纳斯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,惊魂甫定地看清来人,撞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。
话一出口,那颗平日里一半用来维护贵族尊严、一半用来琢磨伊莉丝的小脑袋瓜,罕见地灵光一闪,嘴角扯出一丝刻薄的讥笑,“怎么?她也不待见你吧?不然堂堂近侍大人,何至于沦落到跟我一样,躲在这儿做梁上君子?”
卡斯帕并未被这尖刺的话语所伤,面上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“职业”表情,只平静地陈述:“城堡里的仆役们正满世界寻您,就差掘地叁尺了。”
莱纳斯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,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,装模作样地掸了掸华贵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“本少爷不过是……恰巧路过,路过罢了。”他此地无银叁百两地强调,梗着脖子,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,故作镇定地从卡斯帕身边昂首走过,然而还没走出叁步——
“您的寝殿,”身后那温和却不容错辨的声音悠悠传来,“在另一边。”
莱纳斯脚步一僵,硬生生拐了个弯往回走。
“抱歉,”卡斯帕适时地补充,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,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,“我好像记错了。嗯……还是原来的方向才对。”
“你故意的!”少年猛地回头,恼羞成怒,白皙的脸颊气得通红,恶狠狠瞪了卡斯帕一眼,又气鼓鼓地折返回去。走出没几步,他再次回头,指着卡斯帕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:“听着!本少爷才不是专程来看她的!不准你到她面前胡说八道!一个字都不准提!听见没有?!”
“谨遵您的命令,殿下。”卡斯帕微微躬身,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。连日来心头积压的阴霾,因这小小的插曲竟意外地散去些许。待那抹气急败坏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尽头,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场上。看着伊莉丝气喘吁吁、却依旧咬紧牙关追赶着瑟恩奔跑的倔强身影,男人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,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梅尔基亚的傍晚,漫天金粉泼洒,层迭的云霞被染成浓烈的橘红与紫金,铺天盖地,绚烂得惊心动魄。古人云,好风如扇,好雨如帘。习习凉风拂过,将白日里积攒的燥热悉数卷走,只余下沁入骨髓的清爽。
伊莉丝抱膝坐在当日洒落骨灰的山坡上,尖削的下巴抵着膝盖。训练后的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颈侧,单薄的衣衫在汗水的浸透与晚风的吹拂下,湿了又干,此刻被凉风一灌,空荡荡地鼓动起来,凉意顺着毛孔丝丝缕缕地钻入,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这种透心凉的清爽奇异地带来一种通透感,仿佛那些沉甸甸的烦忧也被这浩荡的风一并卷走了,她又可以做回从前那个……没心没肺的伊莉丝了吗?
记忆深处,上辈子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闲暇去欣赏落日熔金。那时的人生日程表塞得满满当当,打工、交租、备考……她必须像被不停抽打的陀螺般拼命旋转、奔跑,才能勉强抓住那些别人生来便唾手可得的东西……
“伊莉丝。”
“你是循着味儿来的猎犬吗?”伊莉丝没有回头,仰起脸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眶,对着绚烂的晚霞扯出一个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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