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的幸福”(2 / 2)
“姝妤……?!”
谢姝妤呆呆望着眼前这一幕:谢翎之跟应莺儿只隔着一步距离,谢翎之略微弯腰,应莺儿又闭着眼,踮着脚,两个人像是马上要亲上了。
谢姝妤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。
最初一刹那的不可思议过后,她猛得咬紧牙,冲上去一把将谢翎之拽到身后,两手用力推开应莺儿!
“滚开!”她愤怒地朝应莺儿喊。
应莺儿踉跄后退几步,见到她的那一刻,脸色骤然煞白,仓惶道:“姝妤……对不起姝妤,我……”
“我叫你滚开!”谢姝妤气得眼眶通红,耳朵都折成了飞机耳。
谢翎之在她背后急忙解释:“姝妤,不是你看到的那样……”
谢姝妤转头冲他吼:“你闭嘴!”
谢翎之话音一顿,立马闭上嘴,不敢再多说一句。
谢姝妤咬牙切齿地瞪着应莺儿,双臂张开,将谢翎之挡在身后,肩膀隐隐发抖:“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你一直都不怀好意,一次又一次厚颜无耻地接近我哥哥,想把他抢走,想把他变成你的……你明明都已经有那么多了,有对你好的父母,有同学有朋友,可我只有哥哥了,为什么你还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!不要脸!!”
应莺儿活这十多年来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,辱骂过,她唇瓣轻颤,一时之间僵在原地,都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谢姝妤往前跨了一步,宛如一只被侵犯到领地的猫,凶悍驱赶外来者:“赶紧走啊!离我哥哥远点!离我们远点!以后都不要再靠近我哥哥了,也不要再赖在我们身边!我讨厌你!!”
应莺儿两腿战战地后退,啜泣一声,扶着自行车哭泣着跑了。
直到应莺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,谢翎之才小心地开口:“姝妤……”
谢姝妤回眸狠狠剜他一眼,拔腿跑进楼道。
谢翎之赶忙追上去:“姝妤!等等我!别跑那么快,别摔着了!”
跑到楼道口才想起自行车还没上锁,他匆匆回去把自行车锁好,随即又返回楼道。
黝黑的楼层内,感应灯一层层亮起,谢姝妤不管不顾地往上跑着,将近半年的居家生活令她体能大幅度下降,还没等跑到居住的六楼,脸上就已经泛起运动过度的潮红,呼吸也乱得不行,喉间一阵阵铁锈味的血腥气直往上涌。谢姝妤撑着扶手喘息片刻,咬咬牙,又接着往上跑。
直至跑到家门口,她开门冲进厨房,一下子拉开冰箱门。
冰箱最中间那层,赫然是谢翎之摆放进去的甜品——应莺儿买的。
谢姝妤双手剧烈颤抖。张叔叔的棒棒糖,梁一乔的玩偶公仔,到现在,应莺儿的甜品……一次一次又一次,那帮人总是妄图用这些廉价的东西,抢走她的家人,抢走她的幸福。
爸爸走了,妈妈也走了,她的家支离破碎,只剩下她和哥哥还拼凑在一起,承载着最后一点点温暖。
为什么要连她最后能够依赖的温度也抢走?
不要再有人夺走哥哥了。
不要再有任何人入侵她的家了!!
谢姝妤火大地把那些甜品全都扒拉出来,尽数扔到地上,用脚踩了个稀巴烂!
“姝妤!姝妤别这样!”终于追上来的谢翎之也不敢进去拦她,只能站在厨房门口极力解释:“刚才真的只是误会,我和应莺儿什么都——”
“闭嘴!不许再提那个人的名字!”谢姝妤嘶声冲他喊,泪湿的眼里满是崩溃,“大家说得果然都是对的,你喜欢她,你想跟她在一起……不对,你们已经在一起了,你们差点都亲上了!……为什么?你为什么要喜欢她?!”
看着这样伤心痛苦的谢姝妤,谢翎之不禁心如刀绞,他躬下腰背,近乎卑微地说:“没有,姝妤,我没有喜欢她,也从来没想过和她在一起……”
“骗子!!”谢姝妤踏着一地脏污快步走到他面前,抬手揪住他的衣领,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,“你不喜欢她又为什么从来不拒绝她接近你?你让她跟我们一起吃饭,一起放学,让她下课缠着你问这问那,你哪次也没有拒绝!你明明就是喜欢她又不敢告诉我!”
“……”谢翎之悲伤地看着她,他该如何告诉她真相?告诉她,他放任应莺儿的接近是因为惧怕别人看出他对她的感情,惧怕别人因为他们的过分亲昵而传出不堪入耳的流言——是,他太心虚了,他怕他眼里的爱太过浓烈,怕他下意识的亲近露出马脚,让旁人看出端倪。
那些人会怎么说他都无所谓,反正本来错也在他,他也不在乎。
可姝妤是无辜的。
她刚从一段阴影中走出,怎么能又因为他,被牵扯进另一个污黑的漩涡。
谢翎之低头望进谢姝妤那双被泪水迷蒙的琥珀色眼珠,她就在他咫尺之间,他却拥抱她都不敢。
爱上她是件幸运又不幸的事。
他们的缘分深至血脉……所谓血缘,却也同样是这份深入骨髓的羁绊横亘在他们之间,薄得像一张纸,从侧面看去几乎看不到;又厚得像一堵墙,那么坚固,让他根本推不动,也不敢伸手去推。他不知道这面墙倒塌后会压死的是他还是姝妤,又或者是他们两个。
他的沉默令谢姝妤更加难过,谢姝妤以为他这是无言以对的默认,倏忽间整个人都崩垮了,她大哭着质问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要喜欢别人?我们有对方不就够了吗……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……哥哥……”
不论她如何哭,如何问,谢翎之始终站在那里不说话。
谢姝妤快要被他的沉默逼疯了,她胡乱抓起身边的东西,纸抽、毛巾、摆饰,能抓到的一切全部砸向谢翎之,想逼他开口,“快说话啊!为什么不说话!说你喜欢……喜欢那个人,说你不想要我了,你想跟爸爸妈妈一样离开我,走得远远的!你说啊!”
她无心注意自己都抓了些什么东西,手里抓到一个硬物时便也直接丢了过去,等意识到那貌似不是个适合砸人的东西,却为时已晚,那硬物重重砸在谢翎之额角,随后掉在地上,“咔嚓”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。
这极其清脆的一声巨响唤醒了谢姝妤的理智,她愣愣地停下哭声,看向仍然站着不动、只面色有些痛苦的谢翎之,他额角处一抹鲜红直直扎进她的眼睛。
谢姝妤登时吓蒙了,彷徨地往前走了两步,神情慌张无措:“哥哥……你流血了……”
谢翎之仿佛听到她这么说才觉察自己流血了一样,抬手擦了擦额头,然后一声不吭去卧室拿出医药箱,进卫生间处理伤口。
谢姝妤在原地傻呆呆站了半晌,才迈腿跟上去,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。
“哥哥,对不起……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谢姝妤站在门外,看着谢翎之静静处理伤口,道歉的话刚说了几句,就又慌得想哭,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谢翎之处理完伤,合上医药箱,拎着走出卫生间,也牵住谢姝妤的手,带她一起走进卧室,到床边坐好。
“姝妤,不用跟哥哥说对不起。”谢翎之握着她的手,柔和道,“是哥哥一直瞒着你,没跟你说实话。”
“?”谢姝妤眼神不解。
谢翎之笑笑,神情有些虚弱:“其实,我从来没拒绝过应莺儿不是因为喜欢她,而是另一种原因……但我怕说出来会被你讨厌,所以一直没告诉你。”
谢姝妤越听越不懂了:“什么原因?……你说吧,我不讨厌你。”
这句话像是赦令,谢翎之静了片刻,笑容灿烂道:“我不拒绝她,是因为觉得这样钓着她、看着她围在我身边打转很有意思。”
谢姝妤:“……?”
见谢姝妤一脸迷惑,谢翎之凑近她的脸,眉眼弯弯:“难道你不觉得吗?我对她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,还总是给她甩冷脸,可只要我没说不喜欢她,她就会一直上赶着朝我献殷勤——多搞笑啊。”
谢姝妤蹙着眉,不太理解这种道德低下的做法和笑点:“你这不是在愚弄她吗?”
谢翎之坦然道:“是啊,就是在玩她。”
“这样不好吧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好的,谁让她非要往我身边凑,她活该。”谢翎之握着谢姝妤的手抵到心口,垂眸问:“哥哥现在跟你说实话了,你觉得哥哥讨厌吗?”
谢姝妤抿唇瞄他一眼,少顷,放软身子,靠进他怀里,尾巴勾住他的手腕。
“不讨厌。”她低声说,“换成别人可能就讨厌了,但你是我哥哥……我不讨厌你。”
真正的家人,就是要互相包容,互相理解。
何况,听到真实原因后,她心里其实也悄然放松了下来。
——如果是伤害别人,那也挺好,谁让那些人企图分开他们。
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……永远站在一面的,不管是阳面,还是阴面。
“哥哥。”
“嗯?”
“不管怎么样,你都不能喜欢上别人。”谢姝妤圈紧他的脖子,“我们两个要一直在一起,我们家里也只有我们两个就够了,不可以再有其他人。”
“……可是别人家都是夫妻才能一直在一起啊。”谢翎之笑着,也试探着,“难不成咱们要做夫妻吗?”
谢姝妤噘嘴不满道:“我们是兄妹,是家人,也可以一直在一起!再说了,夫妻还会离婚呢,我们可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。”
谢翎之与她对视,两秒后,移开眼,笑容掺着不易发觉的苦涩:“对……我们是兄妹,也可以一直在一起。”
他发现自己也挺脆弱的,仅这一句话,就瞬息打消了他所有试探的念头和胆量。
谢姝妤觉得谢翎之看起来有些怪,但又不明白为什么。她思来想去,把原因归咎于,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了解他了,于是把脸埋在他胸口,闷声说:
“伊戈尔,你变了。”
谢翎之微微一僵,笑道:“我当然会变。毕竟,我都已经不叫伊戈尔了。”
*
次周,周一上午的课间,谢翎之站在走廊,作为值周生检查纪律。
他正低头在本上记着名字,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呼唤:“班长。”
谢翎之顿了一瞬,头也不抬:“有事?”
应莺儿迟疑道:“可以……单独聊一聊吗?”
谢翎之乜斜她一眼,发现她眼睛有点红肿,像是哭过许久。他想了想,啪的合上本子,对身边一同值周的同学说:“我有点事,先离开一会。”
同学接过他的本子,说了声“好”。
谢翎之跟着应莺儿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,四周一面是教室,一面是护栏,谢翎之靠着护栏,眺望远方白云悠悠的天空,等应莺儿自己先开口。
应莺儿踌躇几息,说:“班长,我感觉,你妹妹对你的占有欲好像太强了些。”
谢翎之愉快地挑挑眉:“真的?”
应莺儿:“当然了,你不会看不出来吧?……简直都已经是不正常的范围了。”她语气古怪地说。
谢翎之刚美好几分的心情霍然又冷了下来,“请你礼貌点,我妹妹正不正常用不着你来评价,我觉得她很正常,非常正常。”
应莺儿哑住,略微咬唇,“抱歉,是我说错话了。”
谢翎之淡漠道:“还有别的要说的吗?”
“有。”应莺儿今天似乎没了上周的含蓄内敛,她半垂着头,说:“今天中午,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?……就我们两个。”
“不行。”
应莺儿一怔,不敢相信他会拒绝得这么利落,连丝毫犹豫都没有,“就今天一天,之后我就不——”
“之后你也别找我一起吃饭了。”谢翎之说,“还有放学,你也别跟我一起走了,平时我们也多注意下保持距离比较好,免得让人误会。”
应莺儿表情空白,好半晌才抖着唇瓣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
谢翎之站直身子,正视着她:“那天我说,等毕业后再给你答案,但现在我觉得好像也没必要拖到那时候了。我这就告诉你,”他一字一顿,“——我不喜欢你。”
应莺儿又是一阵空白。
“……就因为你妹妹讨厌我……?”
“是,也不全是。”谢翎之随意道,“就算我妹妹不讨厌你,我对你也没兴趣。”
应莺儿后退半步,眼里含着不知是迷茫还是恼怒的泪花:“那你以前为什么——”
“因为觉得你总是不要脸地往我身边凑的样子很可笑,很好玩,以前都没几个人像你这么不要脸过,我从来没直白拒绝过你,就是想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。听明白了吗?”谢翎之不留一丝情面地说,“但我现在没心情逗你玩了,因为我妹妹讨厌你,并且还因为你跟我吵了一架,所以你以后还是尽量离我远点吧,可以吗?”
“……”
数秒钟后,走廊里陡然荡开一句极其尖利的“神经病!”,随即就是一阵仓促奔跑的脚步声,伴着心碎的哭泣。
声音在护栏外清新的空气中悠然弥散,谢翎之手肘撑着护栏,朝下面抬头看热闹的人群笑了笑,打了个招呼,然后望向蔚蓝无际的天空。
——恭喜应莺儿,收获到了人生中……大概是第一个感情挫折?
谢翎之心想,看她那个自信的样子,估计以前也没遇到过失败。
他的人生狼藉不堪,别人的生活却顺风顺水,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。
那些过得幸福的人,总得也吃点苦头,感同身受一下他的痛苦。
这样,他多少才能松快一点。
谢翎之眯眼远望着悠然飘浮的白云,心中报复般的快意消散之后,是漫长而无尽的空虚。
“谢翎之?”
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呼喊。
谢翎之回头望去,见是隔壁班一个omega,正捧着一摞书,站在道口好奇打量他,“你在这干什么呢?”
谢翎之散漫转过身,“没什么,看看风景。”
omega眨眨眼,笑说:“你要是没事干的话能不能帮我搬一半书呀,有点沉。”
谢翎之脚步微顿,抬眼看去,明晰地从那个omega眼底看出些青涩好感。
他慢慢扯出一个笑,信步走过去,说:“好啊。”
挡箭牌而已,还不是要多少,有多少。